精彩微小说: 如此格局

周六上午九点，车间的冲压声透过厚重的玻璃门渗进来，在会议室里撞出嗡嗡的回响。老板张建国把搪瓷杯往红木桌上一墩，茶渍在杯底晕出个褐色的圈，像他此刻皱起的眉头。

“都说了多少遍，格局要打开！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，“小李，你昨天卡王经理的那批零件质检报告，就是典型的小农思想 —— 现在行业形势多严峻？供应链卡一下，整条线都得停！”

坐在我斜对面的李姐攥着笔的手紧了紧，指节泛白。王经理是老板娘的堂弟，上周送的轴承里混了三箱次品，李姐按规矩打了回退单。现在她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只低下头，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没头没尾的圈。

我眼角的余光扫过后排，张总的外甥正对着手机笑，屏幕上闪着游戏界面。他负责仓库管理，上个月盘点时少了二十箱原材料，最后账面上只写着 “损耗”，张总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年轻人难免有疏漏，灵活点处理嘛。”

“你们看看人家南方的厂子，” 张总忽然站起来，背着手在会议室踱圈，皮鞋跟敲地的声音像在倒计时，“人家老板敢把生产线停三个月搞技改，这就是格局！我们呢？让加个班就怨声载道，眼光就盯着那点加班费 ——low 不 low？”

坐在我旁边的老周偷偷转了转笔，笔帽在桌面上转出个小小的弧。他儿子去年想进质检部，张总说 “要公平竞争”，转头就把老板娘的侄女塞进了那个岗位。现在那姑娘每天踩着点来，报表错得离谱，张总看见了只说 “小姑娘慢慢学”。

茶歇时我去洗手间，听见李姐在隔间里压低了声音打电话：“妈，今天估计得开到下午…… 嗯，老板又讲格局了，就是王经理那批货的事…… 没事，我懂，少说话呗。”

回去时正撞见张总的妹夫从老板办公室出来，手里捏着个鼓鼓的信封。上周他负责的外协加工出了纰漏，导致客户退货，张总在会上拍着桌子说 “要严惩”，现在却笑着拍他的背：“下次注意点，都是自家人，灵活处理就好。”

下午三点，太阳把会议室的窗玻璃晒得发烫。张总终于结束了他的 “格局论”，最后强调：“下周开始推行新的考勤制度，迟到一分钟扣五十，谁都不能例外！”

散会时老周跟我并排走，路过车间时看见张总的外甥骑着电动车往外冲，考勤打卡机在他身后发出 “未打卡” 的提示音。老周嗤笑一声：“估计这制度是给咱们这些‘没格局’的人定的。”

晚风卷着机油味吹进厂区，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日历，下周六的会议提醒已经弹了出来。远处的仓库门口，王经理正指挥工人把那批被打回的轴承往货车上装，车身上印着 “内部处理” 的字样。

大概这就是老板说的格局吧 —— 用 “灵活” 包庇自家人，用 “规矩” 框住外人，再把这一切包装成高大上的道理，在每个周六的会议室里，反复熬成一锅让人难以下咽的汤。